兩名頭戴斗笠身騎駿馬的男子一前一後,風塵僕僕地來到揚州,穿梭在來往的商旅中。
領頭的男子白衫飄飄,雖無法窺見其相貌,但流露於外的氣質早已讓人神往。跟隨著他的男子肩上背著行囊,一副小廝打扮。
「二少爺,天色已晚。」小廝騎馬趕上。
白衣男子點了點頭道:「紅威,先找地方住下來,明日一早繼續趕路。」嗓音如春風拂面般舒服。
一刻鐘後,紅威領著白衣男子走入福來客棧。正值黃昏時分,福來客棧的生意很好,大堂內三五一群坐滿了人,頗為熱鬧。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殷勤地過來招呼。
「先用膳,再準備兩間上房。」白衣男子邊說邊摘掉頭上的斗笠。
頓時,喧鬧的客棧寧靜了,只聽見倒抽的吸氣聲此起彼落,眾人都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如男似女俊美非凡的人。
「小二,請帶路!」白衣男子含笑地提醒怔住的小二,完全不理會周遭的反應。
「呃……公子,這邊請。」
店小二把主僕二人帶上二樓雅座。隨著白衣男子的離去,大堂又恢復了喧鬧。
「你聽說了嗎?」
「什麼?」
「江湖盛傳的四大美人──『醉仙閣』的花魁銀月、慕容山莊的二小姐慕容青青、揚州首富默家獨女默玉菲,三個美人齊聚默家晚宴,真是光彩奪目啊!實在太美了!」
「這才三大美人啊,還有一個呢?」
「最後那位美人可神祕了!傳言她有羞花閉月之容,沉魚落雁之貌,只要見到她,就會不可救藥地被她迷上,為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可是據說見過她的人都死了……」
「這麼神祕?!」
「是啊,沒人知道她叫什麼,只知道她在紅莊,大家都稱她為『紅莊美人』!」
「難道是那個『紅莊』……」
樓下的議論一字不漏地傳進白衣男子的耳朵裡,他暗暗握緊了拳頭,臉上仍掛著淺淺的笑容,可眼神卻洩露了寒意。
「二少爺,小姐她……」紅威擔心地低語。關於「紅莊美人」的傳言已經傳遍江湖了,這一路走來,到處都能聽到人們在談論此事。
白衣男子抬手止住了紅威待要出口的話,愁眉緊鎖,憂心忡忡:「紅威,你去退房,看來我們得連夜趕路了。」




時至黃昏,夕陽西下,彩霞暈染著整個紅山嶺,威震武林的紅莊就座落在紅山嶺的腹地,地勢險峻。入莊各道口均有高手把護,即便是本莊人,也必須有紅莊權杖才可通行。
此時紅山嶺深處,空寂的樹林裡,奇異地吹過一陣旋風,地上的枯葉被卷起旋向天際。
「這就是你離開一年後所做的決定?」一道低沉的嗓音沉穩地響起,不疾不緩的語調似有若無地透出陣陣犀利與幽冷,在空曠的林間顯得格外清晰。
「是,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意志來做決定,這次我沒有逃避!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再這麼逃避下去,只會讓她留在這裡受更多的苦!」
說著,白衣男子從腰間抽出一亮狹長的軟劍,三尺有餘。他玉手輕輕一抖,柔軟的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帶有彈性的弧線,鋒利的劍刃閃著銀色的光亮,指向眼前處變不驚的青袍男子。
「你要和我動手?」青袍男子冷諷一笑,凌厲的眼神宛如利箭直射向對方,「沒有用的,你該明白一個事實──你贏不了我。」
「接招!」白衣男子一聲呵斥,手中的劍帶起低沉的嗡鳴聲,以快如閃電之速,襲向青袍男子的面門。
青袍男子右腳驟轉,身子微微一側,巧妙地閃過他的突襲。
兩道人影在林間飛舞,一個輕若蟬翼,如行雲流水;一個翩若驚鴻,如風馳電閃;時而交錯,時而分離,帶起滿地的煙塵和枯葉,漫天飛舞。
青袍男子身形縹緲不定,他並不急著攻擊對方,只是一味地閃躲。
最有樂趣的殺戮不是乾脆和犀利,而是像這樣把對手擺在股掌中戲耍!
風中傳來他輕嘲的笑聲:「這就是你在這幾年裡的長進?劍法沉穩有餘,魄力不足;連綿有餘,凶狠不足,中看不中用!」
「不要對我說教,快還手!」
「要我證明給你看嗎?你的劍根本傷不到我分毫。」 青袍男子彎身閃過又一次的強猛攻擊,一邊在白衣男子身邊耳語,一邊在他的劍旁遊走。
白衣男子的劍始終追不上一臉輕蔑的青袍男子,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他迅速將體內澎湃的氣血狂運,一股腦兒地注入到掌心,趁青袍男子躲開自己右手劍之際,左掌順勢拍向他的胸口。
「你就只有這點本事嗎?」青袍男子淡淡地出言嘲弄,右手緩緩抬起,和白衣男子來勢洶洶的掌心相碰,看似綿軟無力。但,一股強大的內力瞬間穿過白衣男子的手掌傳至他的體內,將他震退了好幾步。
「唔!」一口鮮血從白衣男子的口中噴出。
「你輸了。我說過你贏不了我的。」青袍男子冷冷地瞧著他,語氣低沉不屑,彷彿從未把他放在眼裡一般。
「我不會放棄的!」白衣男子抹去嘴角的血漬,沙啞的聲音雖在顫抖,卻隱藏不了語氣中的堅決。
「哼!是嗎?現在我給你兩條路……」寒風呼嘯而過,聲音漸漸變得模糊,然後靜止。




當天邊的殘陽消失的時候,紅莊裡的那片火紅的楓樹林漸漸脫去了絢麗的彩衣。
順著楓林間溪石鋪設成的小徑,不遠處傳來流水淙淙的聲音,伴隨著樹梢微動的沙沙聲響,一座別致清幽的莊院映入眼簾,這裡是冷落的住處──紅葉小築。
這樣秀美宜人的院落,十五年來,卻一直是紅莊的禁地。
「你們都給我出去!誰也不許來打擾我……幹什麼?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還不滾,通通給我滾!」冷落惱怒地喝退了一干奴婢,滿肚子氣地坐在鞦韆上,發狠似的搖晃著自己。在這鳥籠裡多待一天,她的精神就多被折磨一天。
冷落沒了力氣,韆繩漸漸變成固定節奏地晃動,她原本紛繁的心也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一直很愛盪鞦韆,不僅僅喜歡那悠悠的感覺,更愛坐在鞦韆上那一刻的愜意。因為在那一刻,隨著鞦韆緩緩地擺動,閉上眼睛,不管盪多高,無論盪去哪里,都不用思考煩心的問題。任由微風吹打她的裙裳,吹亂她的秀髮,吹去她心裡潛伏著的點點塵埃。
生日要到了,做為人子,怎能不想到母親?可是現在的冷落卻害怕見到雲娘。
兩年前,駱煒森謊稱雲娘病了,將雲娘關在了「雲閣」裡,嚴禁她隨便走動,連冷落也不准去探望。
有一次,冷落偷偷地去看雲娘,悄悄背著侍衛將窗紙戳破,窺見屋裡的雲娘兩眼無神,呆視著房門,似乎在等著誰,樣子是那麼憔悴。
「娘,您還好嗎?」冷落靠著窗邊小聲地呼喚。叫了三四次雲娘才有反應,她轉過頭看著冷落。冷落滿以為雲娘見到自己會欣喜若狂,可,那雙眼睛……卻充滿了怨恨!
雲娘沒說一句話,就這樣盯著她,恨意蔓延到冷落心裡叫她無法承受。昔日的溫暖呢?就這麼容易被別的東西腐蝕嗎?看著雲娘,冷落內心充滿壓抑……
可無論如何,雲娘畢竟是她在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她的第二個母親!她也永遠忘不了雲娘給自己漠然的心所帶來的暖意,那是無法割捨的情感。
怎能不去見她呢?還是出莊前見一面吧!冷落心中暗忖著。
「小姐。」一名纖柔嬌弱的綠衣女子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冷落身後。
冷落自然知道來人是誰,除了陪冷落一起長大的貼身婢女紅楓外,沒人敢無視冷落的命令。因為紅楓是駱煒森留在冷落身邊的「保護者」,奉命寸步不離。
冷落身子微顫,停下鞦韆,臉上掛回懶散的笑容,帶著些許爛漫氣息偏著頭看向來人:「什麼事?」
「我的好小姐,算我求求您,您就別再折騰我們了,好不好?小姐前晚一鬧,害得我和好幾個姐妹都被莊主罰了。要是小姐出了什麼閃失,我是幾條命都不夠罰啊!」紅楓揉了揉還有些發疼的屁股,苦著一張臉。
「好啦好啦,我不會了。」冷落擺擺手做出敷衍的動作。
紅楓只得無可奈何地望著主子,轉而又興奮道:「對了!小姐,二少爺回來了!」
「什麼?呆子他回來了?」冷落的腦海裡頓時閃現出許多幅畫面,十五年的記憶席捲而來。

她一歲,他四歲──
當她終於長出牙齒,迫不及待地去報他當年的一捏之仇,死勁地咬他。
「妹妹親我耶!親我耶!」
不到三天,全莊都知道她親過他,從此她的清譽有了污點。
她兩歲,他五歲──
她指著星空,對他說:「上面是塊大黑布,有許多的小蟲蟲,咬了許多的小洞洞。」
他竟說:「真的耶!妹妹好聰明!」
她三歲,他六歲──
她對正在夾走她最喜歡吃的青筍的他說:「知不知道,我們吃的菜都是便便灌出來的!」
筷子僵住,收回。青筍全進了她的肚子,他卻連吃了三天的桂花糕。
她四歲,他七歲──
她和他一起洗澡,他問她,為什麼他有小雞雞,她沒有。
她很嚴肅地告訴他:「沒人有這個,這個是多餘的東西,被別人看見,會把它割掉。」
從那以後,他養成了獨自洗澡,不讓下人伺候的好習慣。
她五歲,他八歲──
「為什麼她的胸前鼓鼓的?」他看著從身邊走過的丫鬟問道。
「因為她在胸前藏了兩個饅頭,餓的時候就拿出來吃!」
當天晚上,紅莊傳出了小少爺非禮丫鬟的事蹟。
她八歲,他十一歲──
大哥請了個夫子教她讀書,她跑到他那兒:「這題我不會。」
「是這樣的……」
「那題也不會。」
這樣……那樣……結果,他幫她全寫完了,她終於可以交差了。
同年,大哥又請了個師傅教她女工,她又跑到他那兒:「哥哥,最英勇了!最帥氣了!」
在她的迷湯狂灌,迷迷糊糊下,她的第一個女工作品誕生。
從此,繼武功之後,他最擅長的就是女工。
她十一歲,他十四歲──
看著他美滋滋地吃著燕窩,她落井下石:「燕子的口水有這麼好吃嗎?」
從此以後,他又養成了節儉的好習慣。
她十二歲,他十五歲──
第一次來潮,他竟為她點穴止血,給她輸入內功「療傷」。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結果,大夫診斷,由於內力驅使血液急速運動,癸水將持續二十日。
從此,他從呆子自動升級成傻子。
她十三歲,他十六歲──
大哥讓他出莊歷練,她和他依依惜別。心中有點不捨,因為沒有比他更好玩的玩具了。
「駱駱,我不在時,要多穿衣服,小心著涼。」
「嗯。」
「睡覺不要滾來滾去,小心掉下床。」
「嗯。」
一刻鐘以後,他從傻子又升級為唐僧。
她十四歲,他十七歲──
離莊一年,他回來了,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救星。
對她而言,受氣包回來了!
對莊內人而言,少爺回來了,小姐只會去玩他,就不會來玩他們了。
不到半個月,他離開。紅莊奴僕們又開始岌岌可危了。

明天她就滿十五歲了,他終於回來了,她要趕著去見他!




「二哥!」
冷落砰的一聲推開書房的門。
房內,駱煒森和一名絕美的男子默默相對站立,彼此眼神冷冷交鋒,四周的氣氛沉重得近乎凝滯。
冷落一進房門便隱隱地感覺到危險詭異,心中的不安肆意蔓延著。
她不禁加快了腳步,飛也似的奔向那名絕美男子,首先打破了這死寂的對立。
「二哥,你總算回來了,駱駱好想你!」
這話可不假,當夫子唐僧念經說她字沒以前寫得好時,她想他一次;當師傅唐僧念經說她繡的東西是蜘蛛網時,她想他一次;當莊裡的人見到她只會說「是、不能……」時,她想他一次。
駱絕塵一側頭,本能地伸手穩住她飛撲而來的身子,臉上突然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色,他不著痕跡地抽回自己發疼的左臂,輕輕地掩住。
「我也一樣很想駱駱。」
冷落嘟著小嘴:「騙人!還說想我,怎麼現在才回來?」
他眼裡掠過一抹複雜難解的幽光,低頭凝視著她,莞爾一笑,沒再說話。
「二哥,你的手怎麼了?」冷落發現不對勁,無意間瞥到他左手手臂上的傷,抓起他的手臂吃驚地問道。
「沒什麼。」駱絕塵急忙掙脫開她的手,拉下袖子遮蓋住手臂上的傷痕。
「真的沒什麼?」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規矩!」一聲低沉似暴雷、略帶怒意的喝聲響起,「門都沒敲就衝進來!」駱煒森冷冷地瞪著他們兩人親密的舉止,臉色慍怒。
冷落見他臉色難看,機靈地上前鉤住他的手臂,撒嬌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沒敲門是我不對。我是急著趕來看看大哥和二哥站在一起,究竟誰更厲害。」
「哦?」駱煒森右眉一挑,怒氣頓時消失大半,饒有興味地瞅著她,「那妳有答案了嗎?」
冷落眼珠骨碌一轉,笑嘻嘻道:「當然是大哥更厲害啦!」
駱煒森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鎖眉也舒展開了,眼睛裡帶著微微的笑意,一巴掌朝她的頭輕輕地拍下去:「妳呀!鬼丫頭!」
冷落揉著被打的頭,假裝生氣地看向駱絕塵,在月光與燭光的烘托下,他整個人如同雕刻之神的嘔心瀝血之作,展示著世間絕無僅有的陰柔之美,完美得不可思議。
她不禁心中感嘆,明明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怎麼能美得如此震人心魄?「鐵骨慈腸幽更絕,國色天香自出塵」,一年沒見,他越發「絕塵」了。
「二哥,到我那兒去坐坐,給我講講你在外面的趣事。」冷落上前揪起駱絕塵的衣袍,就往門外走。
「站住!」駱煒森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凍三尺的寒冷。
冷落馬上見招拆招地像洩了氣的皮球垂垮著雙肩轉過頭去,苦著一張小臉巴望著他。
駱煒森臉上的冰雪立刻融化了,他不忍讓她失望,只得微抬起眉睫,向她擺了擺手,無奈地喟嘆道:「去吧。」
說完他眼神一變,目光凌厲地掃向駱絕塵,危險的黑眸透出一絲冷然:「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駱絕塵臉色一沉,眉目間閃過憤怒之色,不過很快又恢復成微笑的面容。
「二哥,你說過什麼話呀?神祕兮兮的。」冷落把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暗自推敲著駱煒森的語意和心思。
駱絕塵只是用微笑來回答,沒有言語。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麼多,這是我和妳二哥之間的事。妳不是要讓絕塵給妳講故事嗎,還不快去?」駱煒森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是笑著的,可在冷落眼裡這笑容卻透著幾分詭異。
「那我們先走了。」冷落心裡微微一沉,不想多問,也不能多問,她拉起駱絕塵就走。
等兩人遠離了書房,冷落才停下腳,轉過身,賊賊地朝駱絕塵露齒一笑,鉤鉤指頭,叫他低下頭,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你可要好好報答我哦,若不是有我拉你出來,你鐵定會被大哥數落好幾個時辰。」
「那駱駱想要我怎麼報答呢?」駱絕塵溫柔地注視著她,沒了先前的拘謹與疏遠,伸出左手輕柔地撫順她有些凌亂的髮絲,深邃的眼眸裡是她讀不懂的情愫。
冷落抓起駱絕塵的左手:「你的手……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妳不用擔心。出門在外免不了受點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看著她一臉的緊張,駱絕塵臉上泛起笑意,不由自主地把她攬在懷裡,就像小時候一樣,「說吧,想要我幫妳做什麼?」
話方落下,冷落抬起可憐兮兮的小臉蛋,將雙手攤在他面前,手指尖上依稀可見一個個小紅點。
駱絕塵緊張地托著她的手,不解地看著那些小紅點,問道:「怎麼回事?」
「還不是那個女工害的。你走後,我天天被針扎,扎得我好疼……」她委屈地說。
「哦!不疼不疼……」駱絕塵心疼地揉揉冷落的指尖,「女工什麼的,我幫妳做。」
冷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黠地一眨,丟給他一個燦爛而詭譎的笑:「那還不快走!」
打鐵要趁熱,冷落興沖沖地拽起駱絕塵,奔回紅葉小築。
半個時辰後,冷落監督著他做完她拖了很久的女工功課,滿意地點點頭,吩咐紅楓端上一盤蘋果「慰勞慰勞」他。
可駱絕塵動也不動,目光一直盯著盤子裡唯一的大紅蘋果。
千萬要小心!上次他就栽在了蘋果裡,鬧了一天的肚子,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上當了!
「塵哥哥,你想吃桌上的那個蘋果嗎?」
駱絕塵笑著頷首,多年的以身試法已經讓他有了很大長進。
「可是那是我要吃的耶!」冷落天真地一撅嘴。
「原來駱駱是個小氣鬼,一個蘋果都不願讓給我。」駱絕塵的防備一點點地瓦解。
「那……好嘛,看在塵哥哥對我這麼好的份上,我就把它讓給你吧!」冷落扭扭捏捏地將桌子上的蘋果遞給了駱絕塵。
駱絕塵狐疑地望著她,瞧她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當下便安了心。可沒想當他咽下第一口時,一旁的冷落驟然變了模樣,嘴邊泛起了賊笑。
「呆子,蘋果好吃嗎?一定很美味吧。它可是我找了好久,才在旺財的窩裡發現的,又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洗得這麼漂亮呢!」
駱絕塵一聽嚇得忙把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抓起桌子上的茶水拼命地漱口。旺財?!那可是紅總管養的狗啊!
一番折騰之後,駱絕塵極其可憐地望著冷落:「妳怎麼能給我吃這個?」聲音略顯大聲,卻沒有責備。她無邪的面容總是能讓他失去正常的警覺,毫無防備之心。
冷落強忍著要大笑出來的衝動,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狀似無辜地聳聳肩:「是你叫我拿給你的,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
她和他面面相覷,眼神在空中打架──
妳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又怎麼樣!
害我吃了旺財的口水!
那是你笨!誰讓你叫我小氣鬼!
我是妳哥哥!
你不是哥哥,是呆子!
……
眼神戰以冷落的勝利告終,駱絕塵敗下陣來,灰溜溜地走了。
「哈哈哈……」冷落笑得肚子都疼了。蘋果上面哪兒有什麼旺財的口水,這都能上當。還是呆子好玩,比其他人有趣多了!
傻愣在一旁的紅楓,不由打了個冷顫,還好二少爺回來了,不然被小姐耍著玩的就是自己了!
冷落帶著好心情入夢,竟連睡著的時候嘴角也是一直上揚著的。


次日清晨,莊內上下早早地忙開了,到處張燈結綵,好不熱鬧。紅莊大小姐滿十五歲的日子,誰有膽子怠慢啊!
冷落早早地醒了,睜著眼睛躺在床上不願起來。昨晚,她睡了一個舒服安穩的覺,好久都沒有如此輕鬆釋懷了。
正在她美滋滋地回味著,紅楓推門進來:「小姐,您還沒起來嗎?快起身吧,來試試這幾件衣裳,莊主吩咐過,這些要讓小姐選一件晚上設宴的時候穿。」
冷落極不情願地起身。
「小姐,選什麼顏色的衣裳?」
「隨便。」冷落隨意指了一件靠她最近的白色衣裳,「就這件好了。」
平時的冷落就已難掩她的靈韻,如今配上這身白衣月牙裙,更是散發出一種不可言喻的脫俗氣質,令紅楓頓時看傻了眼。
「衣服還滿意嗎?小壽星。」
冷落扭頭一看:「大哥?你、你怎麼來了?」
駱煒森滿臉笑意地大步踏進屋,可瞬間彷若被強大的電流擊中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冷落看,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的妹妹已經出落得如此絕美動人。
「駱駱,妳想要什麼禮物,大哥今天都滿足妳!」他就這麼脫口而出,那麼自然。
她一向都知道駱煒森很疼她,和駱煒森相處了十五年,說沒感情那是假的。她的現代父親在她兩歲的時候有了外遇,就和母親離了婚,把自己丟給母親,一點親情也不顧。而駱煒森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她所缺少的父愛,在冷落的心中,駱煒森扮演的應該是父親的角色,其他別無選擇。
冷落把駱煒森的表情看在眼裡,隨即迅速接口道:「那……我可不可以明天就出莊?」
駱煒森的神色一變,眉毛凝重地皺在一起。他不會是……後悔了?!冷落淡淡地斂下濃密的眼睫,掩去她眸底焦急的光痕。
「既然答應了妳,就不會食言。」駱煒森沉默了半晌,萬般不捨地說出他的決定,這當然是他的無奈之舉──
最近武林盛傳的消息讓駱煒森很是憂心,連日來夜襲「紅莊」的人陡然增多,都衝著「紅莊美人」之名而來。雖說都是些江湖的泛泛之輩,但泠霜的祕密越傳越真,這讓他感到危機四伏。
駱煒森甚感蹊蹺,駱駱從小就被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別說是外人,就算是莊內人也很少有機會與她接觸,他更是嚴禁任何人將她的事傳播出去,為何會弄得如今武林人人皆知的地步?
這次讓她先出莊避避,他也好趁著這個機會揪出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叛徒,清理門戶!
想到這裡,駱煒森眉眼之間冒出一股肅殺之氣,轉瞬即逝。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他早有準備地補充著。
「什麼要求?」冷落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這次出門,我沒有辦法陪妳一起去,妳一定要乖,知道嗎?絕塵、紅楓和紅威會保護妳的。一定要記住,在人前,要以輕紗蒙面遮住模樣。不許調皮搗蛋到處惹事,還有……」駱煒森邊說邊從腰帶裡拿出了一條鑲滿鵝黃色小鈴鐺的鏈子遞給冷落。
冷落接過鏈子搖了一搖。咦?沒有聲音?
「這是玲瓏鎖,妳把它戴上……」
挺好聽的名字,冷落高興地將玲瓏鎖繫在右腳的腳踝處。
「玲瓏鎖本是一對,兩鎖如果離開太遠的話,鈴鐺就會響,能夠告知對方的位置,另一條我讓絕塵戴上了……」
該死!這鎖竟是狗鏈!冷落惱怒地彎腰,準備把這鬼鏈子取下來。
「妳是取不下來的。妳身上這條是母鏈,除非摘掉另一條鏈子或用內力將它震碎,否則是絕對取不下來的。」
冷落一副懊惱不已的模樣,變化豐富的表情從多雲轉陰到愁雲密佈。
「好了好了,妳去準備吧,不可以為了收拾行李耽誤了晚上的宴席,知道嗎?」駱煒森摸摸冷落的頭溫柔地說。
「嗯。」冷落敷衍地應聲,壓下抑鬱的心情,送走了駱煒森。
盼望了這麼久的許可終於讓她等到了,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她低頭瞥見腳踝上的黃色鏈子,倒吸一口冷氣──他由始至終都是在拴著她,先是用紅葉小築這座鳥籠,現在又用玲瓏鎖,他還想控制她多少個十五年?
她是人,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是動物!
一種透肌徹骨的空虛冰冷,摻著深苦極痛的憤怒,一齊襲上她的心頭,令她久久無法平靜。
夜幕降臨,窗外晚風簌簌,潺潺的溪水銀鈴般叮噹作響。皎潔的月光,如鏡一般明亮,投射在斑駁的牆上,灑下一片銀輝。
紅楓梳理著手上如黑緞般的青絲,手巧地綰起一卷一卷長髮,並在兩側垂下一小撮髮絲,襯得冷落粉粉的臉蛋更添幾分嬌俏。
冷落不喜歡繁複的髮式,紅楓只好簡單地在髮髻間輕輕點上幾顆無瑕的純白珍珠和數朵粉嫩的小花。但這樣簡單的裝扮,也不會給冷落的容貌減分,反而更加襯托了她清純脫俗的靈動。
「準備好了嗎?」一身白衣的駱絕塵走進屋內。
聽到絕塵的聲音,冷落一顆灰暗的心倏地明亮起來。從小到大,他總是她的開心果,總是在不經意之間令她開懷而笑,忘卻煩惱。這點也許她自己都沒發覺。
冷落側身望向駱絕塵,她很喜歡他穿白色的衣裳,今天這身裝扮,讓他多了幾分清俊飄逸。而且又那麼巧,和她穿的是同一個顏色。
一股孩子氣的衝動令她站起身,在他面前展開雙臂輕盈地旋轉了兩圈,裙擺搖曳出萬千風情。
「怎麼樣?我漂不漂亮?」小花與珍珠紛落在她漆黑雲鬢間,青絲飄然,子夜星眸,更把她襯得如仙似幻。
駱絕塵看得癡迷,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漂亮,簡直美如天仙,把嫦娥都比到塞外去了。」
兩人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浮動著莫名的尷尬,駱絕塵慌忙垂下手,別開眼睛,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聲音:「咱們走吧。」
駱絕塵牽起冷落的小手步出小築,楓林中轎子正恭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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